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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大道不忘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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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解家主,這是何意?”桑陌聲音有些顫抖。

解毅平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,凝視著那血池,道:“世人認為靈體純粹,是在極致情況下才能成形。”

“至純至善成靈,多是天地滋養自然孕育而生,人力難為。但至汙至穢,卻是世人擅長的。”解毅平低低笑了起來。

“但這跟淩霄又有何關系?”桑陌捏著鈴鐺,心裏發緊。

“公主的心上人在淩霄吧,卻久不見其人。”解毅平憐憫道。

“他閉關了,要修道。”桑陌喃喃道。

自那天探視幽然後,她便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。

秋光明明功力盡失,藥石無解。卻在自己渡過氣血後,只幾日,便修行飛快。

她本來以為,是淩霄首徒天賦異稟。卻沒想到,究其原因,卻是自己獻出的皇族氣運。

失了皇族氣運,她不在乎。為秋光,做什麽她都心甘情願。但她沒想到這舉動會牽連良多,結下那麽多因果。

只能怪她,碰到的是秋光,被當作布局陣眼的秋光,被握在別人手中,當作一顆棋子的秋光。

幽然的一個蔔卦,讓她去淩霄破局。

可她卻因為一串糖人引發的意外,逗留良久,失了去淩霄的良機。

而淩霄,發生了變故。

那變故動蕩,波及至她的父皇母後,讓他們一個不在人世,一個不見蹤影。

一步錯,步步錯。

一念之差,就產生了許多身不由己,又翻天覆地的改變。

那時的小公主整日自責,埋怨自己害了身邊人。

她自責,無力,又憤懣,自己無辜又有罪。氣運之事玄妙,她要怎麽論說功過、善惡?

小公主連秋光也不敢去想。

一切事由,究其根源,是她撿到了秋光,而後讓渡氣運,陰錯陽差又沒去成淩霄,才犯下了大錯。

恭瑜把事情翻來覆去,細細琢磨。如果當初,自己在任何一件事上,做了另外一個選擇,結局都會不同吧?

自己依舊還是那個無憂無慮,父皇母後疼愛的小公主,一家人和和美美。

那麽多的假設,無論怎麽推論,最簡單的解法,就是不要碰見秋光,就不會有後來的災禍。

可恭瑜不舍得。多麽可悲,到了如今,她還是不後悔遇見秋光,她那麽喜歡的秋光。

她把錯歸置到自己買了那串糖人,是自己貪玩貪吃。

再來一次,她不會那麽任性去逛集市,一定會乖乖去淩霄。

也許,秋光那時,會忍受不了她的死纏爛打,然後慢慢接受她,再一起回宮。

她會把秋光帶回去見父皇母後,驕傲地宣布這是我的駙馬爺,恭瑜想著想著,就捂著臉低聲啜泣。

多麽美好的想象,卻永遠不可能實現。

幽然看不下去她的頹廢,想帶她回幽谷。

恭瑜眼睛通紅:“我要等母後回來,哪裏也不去。”

一國之母,在君上辭世後,卻不見蹤影,流言傳得可怕。有說是殉情,更多的是說,君上逝世是她勾結外敵所為。

恭瑜全都不信,父皇母後那麽相愛,母後也許是去找什麽良藥,趕不及回來。可是有什麽良藥,是需要一個皇後親自去求的呢?

恭瑜不願去多想,只是懷裏揣著無音,每當想起雙親,就搖一下。小公主房內叮鈴聲從沒停止過。

那日,宮裏的風有些喧囂。

幽然給了她一份母後的手書,上面只讓她好好照顧自己,跟著幽然去幽谷。

就那麽幾句,恭瑜怔怔看了好久,母後什麽也沒有解釋,也沒有說自己在哪。

恭瑜覺得自己被拋棄了,無父無母,連家也不能呆。

“公主,去散散心也好,留在這也是觸景生情,徒增傷悲。”雪桃幫她收拾細軟,偷偷抹眼淚,她自小就陪著公主,兩人是第一次分開。

“雪桃不能陪著你了,公主要好好照顧自己。”雪桃低聲說。

幽谷規矩多,恭瑜也不願雪桃一直跟在身邊,自己了生無望。但雪桃還有很長的人生“去了幽谷,我就不是什麽公主了。”恭瑜看向窗外的桃樹,還是那麽灼華炎炎。

雪桃看著眼前的小公主,從前多麽天真燦爛,如今卻郁郁寡歡,再沒笑容,不由一陣心傷。

恭瑜進了幽谷後,執意避世,一心采藥、閱書,不問世事。

一日,她將秋光的淩霄圖拿出,還沒仔細察看,幽然就遞給她淩霄的來信。

上面只書寫四個字:“大道忘情。”字跡遒勁透紙。

“聽說,淩霄首徒秋光閉關悟道,怕是要很久才出關了。”幽然輕聲說,怕傷害了小公主。

恭瑜將那來信捏緊,怔怔望向那淩霄圖,那宗殿飄然卻遙遠,喃喃道:“是要就此了斷的意思嗎?”

“是你先望了我一眼的,是你先招惹我的。是你讓我動了心。如今,說忘情的也是你。”恭瑜滿腔委屈,不知與誰訴說。

“秋光,你又把我丟下了。”恭瑜眼睛酸楚,仿佛又回到那個喧鬧又陌生的街市,只自己一人,孤身,無措。

“我什麽都沒有了,你怎麽忍心把我丟下。”恭瑜再也抑制不住,淚珠簌簌滾落,哭得撕心裂肺,仿佛要與過去割裂。

幽然只哀傷地看著她,小公主總要長大,即使這長大是被迫的。

後來幽然回憶總總,總會想起厲卿然對他的評價:幽谷聖手?懸壺濟世?恐怕,世上最無情的人,是你了。

幽然承認,許多事他不擇手段,不理人情。

“秋光是不是真的在閉關,公主不想知道嗎?”解毅平循循善誘。

“秋公子許久沒出現,不是在閉關,難不成是淩霄把他藏起來了?”清羽驚疑問。

更讓人疑惑的是,明明在傳聞中,是前公主恭瑜以咒印,蠱惑淩霄首徒秋光歸隱山野,而後咒印才發揚光大。

怎麽如今,這故事版本竟大為不同呢?秋光竟然一直在淩霄閉關?

桑陌微微怔住,外界傳聞她不是不知曉,只是,對於虛名,她早已不在意。

況且,在他們的傳言中,自己和秋光是在一起的,這個結局,多好。桑陌自己都不忍心戳破。

“如果我說,淩霄就是把他藏起來了,還對他做了一些殘忍的事呢?”解毅平又道。

桑陌不是沒懷疑過淩霄的異常,特別是幽然對淩霄有著隱隱的敵意,但她一直以為是因為秋光的絕情信。

說來,也是秋光的那封信,傷她太深,連帶著淩霄的事她也刻意去忽略幾分。

如此想來,淩霄確實在父皇逝世後,突然封鎖宗門,而後傳出有幾個長老都被處置了。

這些年,淩霄新星輩出,發展良好,卻又傳出與邪魔相交密切。

而淩霄本來與無念交好,但自新任掌門郁遙繼任後,就與無念勢如水火。

本是些淩霄的軼事,如今細細想來,卻有些心驚,這些征兆底下,究竟洶湧著什麽事端?

“請公主允許解某,借鈴鐺一用。”解毅平態度很是恭敬。

桑陌有些遲疑,秋光自淩霄寄來了絕情信,她便將無音做為回應送給他。

她想,她偏不要秋光忘情,她要他一看到鈴鐺,就想起她。

如今這鈴鐺,不在秋光那兒,不在淩霄,卻在解家。

蘇絮靜靜望著解毅平,兩人似乎在做無聲的對峙。

“解某此前所言,必定作數。”解毅平落了下風,再次發誓道。

蘇絮微微點了點頭,擡掌運氣,將氣息渡入無音中。

無音輕輕擺動,卻並不發出聲響,只在空中無聲擺動。

桑陌心裏發緊,想起母後那句:若鈴鐺無聲之時,你還喜歡,那便是真的喜歡了。

心跳一下比一下快,心頭湧現了深深的不安與恐懼。

血池沸騰起來,有煙霧散出,彌漫而又匯聚,受到無音的響應,緩緩聚攏,凝聚成一個身形。

那身形在痛苦掙紮,氣息詭異而萎靡。

只是一個模糊殘像,桑陌卻一眼認出,是秋光,她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的秋光,不由揪緊袖子。

“淩霄也想成靈造聖,卻用的是些汙糟把戲。妄想造出靈人,以靈人成聖。靈是靈,人是人,他們卻想將二者合二為一。靈純粹而生,至純至善的靈是天生,人力難為,便企圖以至汙至穢之途成靈。將高傲的修士引誘入魔,置於極致汙穢中,強行催化成靈,這就是淩霄的大計。”解毅平喟嘆道。

“首徒秋光天賦異稟,一身傲骨,便先散盡他功力,引出他不忿心魔,再誘入魔道。不料公主心善,救了秋光一回。”解毅平望著桑陌,目光中帶著可憐。

“這些事,淩霄掌門郁遙本想私下進行。卻沒料到,秋光得了公主皇族氣運,只需閉關修煉,便能比往日修行更甚,又哪裏會生出心魔。郁遙怎麽忍心計劃作廢,他已經瘋了,要把整個淩霄都拉下水。”解毅平言語有嘲笑。

“郁遙本與解家有約,將秋光制為靈人,共同造靈成聖。但我解家,如今雖不過小族門,但也求一個坦蕩磊落,不屑與他為伍。”解毅平一臉正氣。

花逸卻不信,倘若真正坦蕩磊落,又怎會不顧自己女兒意願,將她做為犧牲品?花逸揪揪蘇絮衣袖,想讓她不要盡信。

蘇絮似笑非笑看著解毅平,後者輕咳一聲:“解某雖然行事也有不妥,但也不至於像淩霄那麽喪心病狂,想要造出不人不魔的怪物。澄兒那邊,我自會向她說明,請罪。”

蘇絮一挑眉,解毅平對淩霄如今盡是貶低,真正原因怕是之間利益糾紛,出現了齟齬。

清羽皺了皺眉頭,造靈成聖,淩霄詭計,這些都超脫了他的認知,把他腦子都攪成糊。

“至汙至穢……”桑陌喃喃道,自看到那殘影,她的目光就再無法移開,只覺一切不真實,只是一個噩夢。

“我們要怎麽過去淩霄?”蘇絮直接問,只怕再不見秋光,桑陌就先入了魔。

解毅平卻看著蘇絮手上白練不語,蘇絮緩緩解下白練,露出手腕上暗金色的細線。

花逸一時興起,也擼起袖子,露出同款細線,似乎在炫耀自己也有。

蘇絮卻幫他把袖子理好,“不要輕易給別人看見。”聲音帶著不可置疑的嚴肅。

小花逸撅起嘴,覺得委屈,你個大姑娘還給人看呢。

蘇絮走至血池前,閉眼運氣,血池受到牽引沸騰起來,破妄被拋至空中,發出耀眼光芒。

那方血池不住地旋轉起來,竟都湧向了破妄中,一把匕首如無底洞般,幾刻就將血吞噬幹凈。

清羽持劍,欲言又止,這可當真像什麽邪術。

蘇絮一把將匕首收入懷中,身體輕輕顫抖,她能感受到手腕金線,如今已經蔓延至小臂處。竭力咽下想吐出的汙血,她旁邊可有小孩,不能嚇著他。

小花逸眼睛撲閃,往那空空的血池不住地瞧,真是好神奇。

蘇絮輕聲對桑陌道:“無音借我,帶你去看秋光。”

桑陌只怔怔:“秋光秋光。”

蘇絮將無音從她肩頭小心取下,放入血池中,金色暗光一閃,無音響動起來,發出清脆的聲音,池中出現了一個漩渦。

解毅平微一點頭,蘇絮會意,“此漩渦通向淩霄?”

桑陌如夢初醒,像是不得不意識到這終究不是什麽幻覺噩夢,而是現實。

淚水簌簌落下,輕聲道:“秋光,我終於要去淩霄找你了。你的約定,還算數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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